与阿斯伯格女孩在一起

 去年夏天，心理科来了一个非常奇特的女孩子。同行的母亲介绍她今年14岁，随在浙江打工的母亲在某民工子弟学校上学，近半年来女孩表现反常，孤僻，不愿跟人交流，只会“喵喵”学猫叫，无法进行正常学习，因此被学校老师劝退。在诊室，作为接诊医生，无论我怎么启发引逗，甚至言语刺激，女孩始终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因为无法体验她的内心活动，好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确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诊断。

    在与科室主任进行沟通后，我们给予女孩小剂量的抗精神病药物进行诊断性治疗。但似乎效果不大。每次查房，病房只听见我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询问；女孩仍然惜字如金，脸上犹如戴了一个面具一样毫无变化。只有在她母亲暴怒责骂之后，她才会发出猫一样的尖叫。

    渐渐女孩熟悉了我们医院的环境，她的活动范围开始扩大。她喜欢來办公室串门，或躲门后，或钻到办公桌下，一蹲就是老半天。让我注意到的是，来自同事们对女孩的投诉也开始增多：原来她经常悄无声息地站在同事们的身后，在护土站，在门诊诊室，双手半抬呈一个固定的姿式，不言不语。虽然她并不攻击人，被批评后只是“喵喵”表示生气。同事们纷纷埋怨我：“你也要管好你的病人，要她不要这样子，怪吓人的！”

    我束手无策，苦于不知道怎么跟她交流。有一次查房时我说如果你不想说话你就写一写住院时的一些感想吧。后来正是她写的住院日记和绘画，改变了之前我们对她的临床诊断，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迥然不同的她，在这个女孩近乎木讷呆滞的表情下竟然隐藏着一颗丰富敏感的“Asperger”之心!

    Asperger综合症是一种广泛性发育障碍，1944年由奥地利儿童精神病学家Hans .Asperger首次报道。这类患孩存在语言沟通和人际交往困难，有刻板行为。一般智力正常，预后也较自闭症孩童要好。因其在兴趣方面的狭隘执着，反而在其感兴趣的相关领域有可能获得比常人更卓越的成绩。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演员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雨人》，就在银幕上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患有自闭症的数学天才。

    在日记里，她写道:

    “我来医院的第一天就开始傻笑，叫得欢。以前我一出门，是挺脖，目光直视前方，做面瘫壮(状，笔者改)”

    “凄凄惨惨戚戚，没人理我。艳阳高照。我懒懒的，倚墙而靠，手搭窗棂，看着窗外。哇呀呀!无垠蓝天上嵌着好多棉花糖呀!似羊，似兔，似白驹。忽觉心胸开阔。……今天吃了九个李子，三把瓜子，一根香蕉，一个苹果，一根冰棍，半盒酸萝卜。除一日三餐外，以上都是别人给的，我没说一句谢谢。”

    “昨天姜护士长夸我美。奉承话可以使人高兴啊。哈哈。批评话或许可以使人看清些自己。……这医院住久了，留恋医院不想出院。就像我在富阳哭着不要回老家。”

    明确这是一个“Asperger综合征”的孩子后，我们的治疗重心由药物治疗转移到对女孩社交困难的教育训练和问题行为的行为治疗上去。我们尊重并接纳了女孩特有的交往模式，让她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散发着自身魅力的孩子，增强她的自信。同时引导她尽量以众人能够接受的方法与人相处。每一次看到她的进步，都让我和同事们感到无比的欣慰。

出院后，女孩在她家乡就读初中。部分残留的Asperger症状影响着她与家庭，同学乃至老师的交往。我们给女孩家庭做了关于阿斯伯格综合征相关知识的介绍，指导家长接纳女孩目前存在的困难，不断鼓励女孩每一次的成长进步。并联合女孩的班主任为她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关注女孩的情绪行为变化，随时网上指导解惑。形成了一个家庭，学校和医院共同参与该患孩的教育管理模式。在我和科主任后来的几次回访中，她的英语，她的数学，她的绘画，无一不让我们惊喜!

医学是一项很神奇的工作，尤其在我们精神科领域。我们的影响如阳光雨露，瓦楞阻止不了底下生命的顽强。在阿斯伯格女孩的诊疗过程中，虽然我们走过一阵弯路，但我们一直牢记“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医学生誓言，在临床工作中恪守18项医疗核心制度，几乎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也正是我和我的同事们传承着四医院历来“谨慎细致，开放协作”的优良传统，才能让每一个身处困境的病患重新绽放出生命之花。

怀化市第四人民医院

主治医师   王小华